国家、民族以及我们的认同感

（写在前面：

这篇文章是我2015年写的。现在不完全赞同，甚至完全不赞同其中之观点。但毕竟曾经是自己写的文字，仍放在这里作为保留。

人是在成长的。人的思想也在不断变化。但我们不要去割裂曾经的我和今天的我。）

你是一个国家主义者，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？面对这个问题，很多人可能会完全无法回答。好吧，不要用那些让人头疼的专业词汇，这样问你好了：如果中国变成了世界第一强国，无论在政治、军事、经济还是文化上，就像今天美利坚的地位，大家都纷纷模仿中国的政治制度，经济政策，都热衷于学中文，看中国电影和电视剧，过“中国式”的生活。但是中国的主体民族不再是汉族，而是白人占主体，汉族只占人口的5%以下，成为这个国家的“少数民族”。你会选择在这个国家生活吗？或者你还愿意在这个国家生活吗？

大多数人给我的答案都是：NO，他们这样对我讲：在这样一个国家生活，还不如干脆直接移民到美国去算了！

可以想见，在如今的中国，真正的“国家主义者”是很少的。退一步说，他们甚至连“中国的主体民族变成维吾尔族或者藏族”都不愿意。与其说他们是“国家主义者”，更不如说他们是“民族主义者”。

中国的爱国者不同于美国的爱国者。他们多半是“民族主义”大于“国家主义”。当然，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，民族成千上万，也很难说有一个“美利坚民族”。在美国，“民族问题”演变成了“种族问题”。当然这是另外一个话题。

无关国籍
一个有意思的事情。我回南通老家的时候，向老家亲戚介绍我叔叔的情况。说我叔叔和一个加拿大公民结婚了。那人一愣，你叔叔娶了个洋妞？我说不是，是华人，加入了加拿大籍。那人立刻明白了：哦，加拿大户口的中国人。

看来在国人的眼中，持哪一国的护照并不重要，无论你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也好，中华民国护照也罢，或者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护照，你都是一个中国人。

那判断是不是中国人的标准到底在哪里？或者说我们的认同感究竟在何处呢？

无关政权
大陆人谈到台湾，经常说“血浓于水”，强调两岸共同的祖先，共同的文化，都是“中国人”。而这个“中国”的定义何在呢？

在我看来，现在中国的状态，可以叫做“一国两府”，就是“一个国家，两个政府”。国共内战造成的台海局面到现在，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。无论你持何种政治观点，你都不得不承认的一个现实是：台湾的政府和大陆的政府互不隶属，不是一个政府。台湾有自己独立的军队、领土和政府。假设你是一个美国人，你拿着中国大陆的签证去台湾旅游，是不会被允许入境的。你得拿台湾政府给你发的签证，才能通过台湾的海关，入境台湾。

而“国家”的定义是什么呢？政治书上说，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，是统治阶级进行统治的工具。也就是说，在纯粹政治的定义上，国家是和民族无关的。国家是一个“工具”。换言之，国家在这里可以和政府“划等号”的。如果以这样一个狭义的国家定义来算，大陆和台湾是两个政府，就是两个“国家”（狭义的）。

但显然国人眼中的国家，并不是政治书上的定义。 “中国”这个定义不完全是指代“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”。 “中国人”和你在哪个政权下生活，和你实行社会主义制度还是资本主义制度，并没有关系。

无关地域
2001年，塔利班炸毁了世界遗产巴米扬大佛。这座建于6世纪的大佛雕塑，在现代的炮火中轰然倒下。曾经的佛教圣土在伊斯兰极端组织的蹂躏下，正在哭泣。

你也许会奇怪，阿富汗不是伊斯兰国家吗？怎么在这里会有佛像呢？这位朋友，历史上没有哪块地方“自古以来”属于哪个国家或者民族，一切土地的所有权都在变更之中。在伊斯兰来到中亚之前，中亚（包括我国的新疆），都是佛法兴盛的地方。昔日玄奘西游，经过新疆和中亚，一路上感受到的，都是佛国的风光。他曾经游历的撒马尔罕（嗯，就是《射雕》里郭靖黄蓉智斗欧阳锋的撒马尔罕），曾经的佛城，现在则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清真寺。

如果一个来自西元6世纪，中国唐朝时期的阿富汗居民，穿越来到了现在的阿富汗，看到到处的清真寺，满街的面纱，还会觉得这是他的祖国吗？

不会。

你肯定听说过埃及的胡夫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。这是古埃及人的智慧结晶。我们谈及埃及，往往都要加一个“古”字，英语里叫Ancient Egypt，以便于和现代的埃及区分。显然现代埃及和古埃及，并不是一个国家，尽管他们的领土都是埃及那片地方。

他们的区别显而易见：古埃及人信仰多神崇拜，但法老是他们政教合一的统治者。法老的遗体要被做成木乃伊，存放在大兴土木建造的金字塔内。而现代埃及人信仰伊斯兰教。古埃及人是黄种人，从他们的艺术作品中就可以看出。现代埃及人属于阿拉伯人。古埃及人使用古埃及象形文字。现代埃及人使用阿拉伯文。

……

甚至于，现代埃及有极端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，认为金字塔是异教徒的建筑，狮身人面像是“偶像崇拜”，要炸毁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。要不是这两座建筑给埃及政府带来了大量的旅游业收入，只怕那些狂热的穆斯林信徒就要真的实施这一项举动。

所以，一个古埃及人来到现在的埃及，会认为现在的埃及是他的国家吗？

当然不会。

于是，问题来了，假设未来的中国，居民变成了一帮说斯瓦西里语的东非班图黑人，你还会认为这个国家是你的祖国吗？

无关血统
“民族”这个概念是近代以后，西方人提出来的。

在中国古代，民族这个概念实际上非常模糊。我小时候看三国，讲孙权“碧眼紫髯”，这显然不是一个中国人在血统上应有的长相。据此很多人猜测孙坚有一个妾来自波斯或者大秦（即古罗马）。但是我们会觉得孙权是外国人吗？

中国最为外国人所知的朝代是唐朝。在国外，华人聚集之所，往往被称作“唐人街”。但是唐朝的建立者是谁？是陇西李氏。而陇西李氏的祖先是西凉的皇帝李皓。西凉，属于“五胡十六国”时期的政权之一。显然李氏血统上并非纯正的汉族。很多学者认为李氏更接近汉人和拓跋鲜卑等少数民族的混血。

在唐朝，民族根本不是一个人是否能得到提拔的根据。外族人一样可以得到重用。著名的“安史之乱”中，反叛头子安禄山，就是粟特人。李白诗“哥舒夜带刀”中赞美的大将哥舒翰，从名字来看就不是汉族，他是突厥人。唐朝前期主要的对手就是突厥。相当于现在一个日本人或者美国人在中国，当军区司令。但是，唐朝人是不Care这一套的。

一个人的血统是否是汉族，在国人眼中，并不是第一位的。一个双亲都是中国人的ABC（American Born Chinese），尽管会说中文，但完全不通中国文化，很多人也并不把他当做中国人。

认同感
我排除了国籍、政权和地域之后，你也许会疑惑，那我们的认同感，究竟在哪里？究竟什么才是中国人的认同感，什么才是中国人的“魂”呢？

依在下浅见：是文化。

从盘古开天地，女娲造人的传说时代开始，我们的祖先为我们留下了璀璨的文化。但凡是中国人，都或多或少地受到“儒释道”三教的影响，都知道中国历史上比如三国中的英雄豪杰，都听过、看过水浒传和西游记这样的故事，都用筷子吃饭，喜欢吃中餐……

正是这些种种文化上的元素，才构成了“中国人”这个群体的认同感。举例来说，中国人讲究长幼次序，对父母不能直呼其名，古代叫“避讳”。这是儒家文化的内容。现在中国人尽管不知道这个习俗的来源，可是没见到中国人像西方人一样，对父母叫名字：管老爹叫“卫东”的。中国人说话中，比如诅咒人讲“十八层地狱”，这就是一个佛教概念。我们会讲：来世如何如何，这也是佛教的概念。我们会烧纸钱给死去的人，而天主教的人认为：人死了会变成天使，天使是不花钱的。这显然都是佛家轮回思想的作用。我们闲聊时会谈秦皇汉武，唐宗宋祖，而不是罗马帝国的某个皇帝或是拿破仑希特勒……这是潜移默化的，并不需要刻意去教。而一个ABC，长着中国面孔，会说中文，但是如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的话，也很难和我们玩到一起去。

只要我们身上带着这样的元素，我们无论走到哪片土地上，无论换成什么国籍，支持哪个政权，我们都是中国人。

这就是属于我们的，认同感。